今年6月，《楚乔传》的原著作者潇湘冬儿在微博上发布一条道歉讯息，称其作品中有15处文字抄袭。二审判决要求其“删除侵权内容，出版社停止出版含有侵权内容的图书；连续十日在其官微上赔礼道歉、消除影响；赔偿经济损失及合计费用近五万元。”这部被抄袭的作品就是萧如瑟的《九州斛珠夫人》

　　《九州斛珠夫人》是一部集武侠、权谋、神话、巫蛊、虐恋为一体的小说。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孩海市，爱上了自己的养父宦官方诸，最终在命运的刁难之下，却不得不嫁给一国之君帝旭。在这部小说里，萧如瑟融合了时下最流行的情节元素，给小说本身增添了很强的魅力色彩。惊艳的文笔所呈现出来的，表面上看是权谋交错，爱恨情仇，但在这帝国兴衰，人世浮沉背后，却不过净是些可悲之人可悲的命运。

01

　　在文学作品中，描写女性悲惨命运的有很多，但这种悲惨大多是出于一种时代的因素，或者社会的因素。比如张爱玲笔下的顾曼璐，成为封建制度下男权社会的牺牲品；萧红笔下的王阿嫂，更是阶级制度下穷苦女性遭遇的真实写照。这些作品都是极具深度的，因为它们在反思着时代与社会，反思特定的时代与特定的社会制度下女性命运的悲惨。但它们背后其实都有一个隐藏的共性，也是女性悲惨命运的重要成因，那就是情感因素。因为情感敏锐，女性往往更易于依附，也更容易将自身陷入悲苦绝望的情绪中无法自拔。

　　与这些作品相比，《九州斛珠夫人》显得更加直白，它所讲述的就是一个生于乱世的女子，在种种情感面前遭遇的命运的暴击。

　　海市第一次遭遇暴击，是源于她的父亲。海市本是采珠人家的女儿，他们每年都要给朝廷缴纳珍珠。这一年因为收成欠佳，父亲只得冒险换取鲛人的眼泪变成珍珠用以朝贡。他以海市作为诱饵，当海市兴冲冲地把那个美丽梦幻的生物引上海面的时候，父亲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，任她越挣扎就勒得越紧。那时她才知道，她只是父亲的一颗棋子，曾经那么爱她的父亲，要用她的命来换取鲛人的眼泪。

　　海市没有死，但她却并未因此走上一条平坦的路。她遇见了方诸，救她于水火的男人，一个她以为可以依附的男人，却发现再次掉进了命运的陷阱。

　　《九州斛珠夫人》是一个女扮男装的戏。在文学作品里，女扮男装的戏很多，有好结果的却少，无论是战场上驰骋的花木兰，还是书院里求学的祝英台，她们的命运都有各自的悲惨。但对于海市来说，在她遇见方诸以后，她的角色更像是二者的结合。在战场上，她是花木兰，忍痛历经血雨腥风，早已忘却了身份和性别。但在卸下戎装之后，无法回避的是，她仍旧是个女儿身，她更像是祝英台，渴望世间最平凡的爱情。她爱上了方诸，到头来却发现，她不过是方储的一枚棋子罢了。

　　如若海市只是一厢情愿，那么她的悲惨充其量只是爱错郎的通俗桥段，可悲就可悲在于，方诸对于海市，也是有同等深厚的感情的，甚至只多不少，却只能将她拱手送人。这似乎是命运的桎梏，在命运面前，他不露声色甚至不予反抗，可正是这种不露声色的深厚，不仅没有使海市幸福，反而成为了突显海市悲惨命运的工具，使海市的形象与经历更加深入人心。

　　02

　　如果皇帝可以被当作是一种“职业”的话，那么它一定是一个人人羡慕的职业，有钱有权，受万人崇敬，无数人挤破头来想争夺那个宝座。但同时，它也是个让人忌惮的职业，所谓“高处不胜寒”，能坐在王位上的人，要么是踩着遍野横尸走来，要么日夜恐惧于自己会被曝尸荒野。帝旭可以说是二者的结合。

　　帝王家的孩子本就孤独，也少有童年，有的都是权谋争斗，在这种情况下，一旦有人不问名利真心待他，便很容易让他感动。帝旭就是如此，他生性敦厚善良，而方诸从年少时便入宫，与帝旭生活在一起，两人之间形成了深厚的友谊。为了这份友谊，在方诸家人被叛军屠杀之后，帝旭不惜性命陪方诸作战，只为了让他痛快，自己却身负重伤。也正是在那时，方诸决定成为帝旭的柏奚。

　　所谓柏奚，其实是一种巫蛊之术。柏奚原本是木质的小玩偶，可以替人受过，免去灾难。但储氏帝王不同，他们的柏奚不是玩偶，而是活人，这人正是方氏家族。每个帝王在登基之后举行延命秘术，将自己与方式柏奚捆绑在一起，由他们代替帝王承担诅咒、天灾和疾病。为了保住帝旭的性命，方诸自愿成为了他的柏奚，也就成为了活生生的人肉靶子，替帝旭承担天谴和灾难。

　　可惜这却不是帝旭想要的。身为一个帝王，他已经感受到了十足的悲凉，他失去至爱，双手沾满鲜血，只身站在权利的最高峰，身边却空无一人。如同朱元璋登基之后大肆屠杀功臣，帝旭在登基以后也除掉了当年随他出生入死平息叛乱的战将，只留下了方诸一人，仍没能将他从叛乱的阴影里拯救出来。权利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，让他每日生活在叛乱的阴影之中不能独眠。他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，却唯独求死不得。

　　世代帝王皆求长生不老，唯独帝旭一心求死，但他最可悲的地方，莫过于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握。“十四年来，朕朝思暮想，不过就是一个字，‘死’”。他从性情温厚的王爷，变成残酷暴虐的暴君，无非是祈求天谴降临，或者希望方诸反叛，解开他们彼此缠绕的命运，让他可以求得一死，却始终没能如愿。

　　03

　　表面上看来，海市与帝旭的悲剧，都是方诸造成的。似乎方诸才是使他们二人陷入悲惨境地的元凶。海市别无所求，只希望能陪伴在方诸左右，方诸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她，最终将她推向了帝旭。而帝旭也是如此，他祸害苍生，夺人所爱，只为了让方诸解除他们之间的纠缠，让他可以恣意地生，畅快地死，而方诸却始终不肯违逆，最后使他不人不鬼，生不如死。

　　其实方诸又何尝不是可悲之人，他的可悲之处更胜于海市与帝旭。因为当帝旭生命垂危的时候，他就知道，无论如何，他还是要履行他的使命，代他受过，对他忠诚。他的一生本该如此，这是他的宿命。

　　只是他不曾想，海市出现了，她是他命运里的意外。原本已经狠心自宫，断了俗世情感，他却爱上了这个女子，又无法给她寻常人的爱情。直到最后，为了保护她，不让她成为叛军的棋子，他不得不忍痛将她送给帝旭。只要你活着，哪怕生不如死。他忍受着身体和心理上的巨大的痛苦，却只能不露声色，假装冷眼旁观。

　　所以方诸更是可悲的，他的可悲在于他深沉的爱，在于他对帝旭的忠诚，在于他这异于常人的血统带给他的命运。这是无法逆转的宿命，哪怕他早已厌倦了，为了了结方氏世代为人柏奚的命运，自断命根，做一阉人，仍旧无法避免此生此世的悲凉。

　　04

　　方诸与海市之间的虐恋，以及方诸与帝旭之间的相互纠缠，归根结底都是一个“命”字。这正是这部小说最戳中人心的地方，命运像个圈套，套牢了他们，哪怕他们再厉害，哪怕使劲浑身解数仍无法逃脱，最后剩下的也只是认命的无力感。

　　一个巫蛊咒符，一个奇异的血统，如同命运一样，将帝旭与方诸紧紧缠绕在一起，又将方诸与海市分离。他不会背叛帝旭，因为这辈子，他只能作为帝旭的柏奚替他受过，却不配有自己的生活。

　　“命运即使对它最喜爱的宠儿也不是永远慷慨无度的。”何况我们又不总是命运的宠儿。很多时候，我们只是一枚棋子，在命运的棋盘里，无法决定何去何从。萧如瑟没有手下留情，在这部故事里她写的净是命运的残酷，人世的残忍，消极而悲惨。她没有重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桥段，没有给方诸和海市一个让人期待的未来。相反，她让方诸活成了傀儡，让帝旭活成了傀儡，也让海市活成了傀儡，他们受各自命运的操纵与蛊惑，最终无一人能按照所期望的样子生活。所谓爱与前路，都连同着山河破碎朝代更迭被一起颠覆了。

　　但也许，在这极致的消极里，萧如瑟还是怀抱一线生机的，她给了海市一个龙子，以及一个悲悯人世的鲛人，他们都在向前推送着海市，直至将其推向命运深处。“那年十月，帝旭遗腹之子褚惟允降生，十一月即位，称帝允，改元景衡。淳容妃方氏进封太后，摄政二十二年。”新人登基，这是帝国的新生，也是海市的新生。我们有理由相信，在这新生背后，是有希望存在的。那命运深处，也许有桃花盛开。